自從蔔辛暈倒之後，媽媽和爸爸也有些慌張，讓蔔辛跟著衛嵐一起回家，趙一，也就是武珋，也跟著一起回來了。

暈倒的事不知怎麽讓老商知道了，這小子居然帶著新女朋友來看他，蔔辛一看見老商的女友就五味雜陳，這個女孩子就是陪著遞情書給武珋的那個姑娘，蔔辛條件反射般地肚子跳痛，急忙忙扭開了頭，嘴上還得抹蜜：“老商真是個講究人，帶著這麽漂亮的女朋友來看我。”

學妹笑了：“我沒想到你還這麽會說話。”

“哪有，我這是發自肺腑。”蔔辛低頭看果汁。

“那你怎麽不看我？”

蔔辛擡頭，目光飛速掠過學妹，看向天花板上的燈：“哎呀，我這等凡人妄自之時仙女是要瞎眼睛的！”

“行了，蔔辛，”老商一看他這樣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嘴角未彎，對女朋友解釋道，“你那次陪著小茜給武珋遞情書，小茜遞情書力道太大，導致他現在一看見你們兩個的臉就會條件反射肚子疼。”

蔔辛點點頭，心道老商你真是我肚子裏的蛔蟲。

學妹“哦”了一聲，立刻翻包，不知從哪裏摸出一個孫悟空的面具戴上了。

場面一度變得神幻起來，不過蔔辛還是挺感動的，轉頭一看商赫，表情和情緒都毫無起伏，這就是傳說中的天生一對吧？

準備吃飯的時候，蔔辛好不容易把自告奮勇的衛嵐按下了，自己和老商一起下廚。商赫是混沌型廚師，不管是菜還是肉是鹽還是油，全都處理好了之後一起下鍋，然後瘋狂翻炒，對了，商赫還會拋接菜，看起來像是以前在雜技團工作過的特級廚師，但實際上做出來的菜就像是廚師當不下去轉行去雜技團的人做的一樣，快手菜還好，稍微精致一點的菜就會做出很可怕的味道，但最為致命的是老商自己仿佛味覺缺失一般完全嘗不出來。

蔔辛好說歹說，求著興致勃勃的老商準備一下原材料就好，準備的空隙裏，商赫突然問起了昏倒的事：“感覺你這兩次暈倒的相隔時間太短了？”蔔辛倒也不當回事，笑著說：“情況有點變化。”商赫上下翻飛的手停住了，嚴肅地看著蔔辛：“你怎麽了？”

蔔辛自知也瞞不過老商，所以本來就打算借著來廚房的機會給他絮叨絮叨：“我在那邊碰到一個神人……”

“你是不是被算命的怪人給騙了？”商赫提出了合理質疑。

“不是啊，沒有遇到算命的怪人！”蔔辛搖頭，“其實我自己也有感覺，昏過去之後還有意識，能感覺到某一部分虛弱了一些。”

商赫眉間溝壑變深：“你那神人說了什麽？”

“他證實了我的猜測，而且願意幫我。”

“……真的不是神棍嗎？”

“真的不是算命的……”不如說這人你也算是認識一半，蔔辛心道。

商赫繼續手上的切菜工作：“所以你可以被治愈嗎？”

“不，”蔔辛出鍋裝盤，“我去世的時間被延後了。”

切菜的手一抖，但商赫還是穩住了：“……我倒是希望你碰上的是騙錢的神棍。”

“不是的，真的不是，雖然我也這麽希望啦。”蔔辛開始刷鍋，“我給你說這個，一來是讓你有個準備，二來……想求你幫個忙。”

商赫嘆了口氣：“……我沒辦法不答應吧。”

“我就知道老商最好了！”

一頓飯吃得十分愉快，雖然蔔辛也不知道那位學妹是怎麽帶著面具吃飯的，但總之大家都吃得開心。當然，蔔辛和衛嵐都很心機地沒吃商赫炒的那道菜，而老商和學妹似乎都是味覺失靈的人，完全不介意幹嚼鹽粒和吮吸花生油，怎麽說呢？愛情不止令人盲目，還使人失去味覺，蔔辛已經開始為他們未來的孩子擔心了。

送走了老商和孫悟……學妹，蔔辛回家開著空調蓋棉被，衛嵐給他切了盤桃擺在床頭，蔔辛就拉過衛嵐一起癱著，自在賽過活神仙。

“和你說件事。”

這種開頭感覺不太好，但衛嵐還是點點頭，看著蔔辛。

“咱們倆先分手吧。”

衛嵐騰地坐起來：“不行，不可能。”

衛嵐會是這種反應，蔔辛也料到了，其實要是他蔔辛好好的，衛嵐突然提出分手，蔔辛估計也是這種反應。所以蔔辛要把自己的話講得更明白些，於是他慢悠悠坐起身來，看著衛嵐的眼睛，道：“你看，其實咱們現在相處模式也沒有太大變化，而且分手是暫時的……”

“不行就是不行。”衛嵐伸手想要抱住蔔辛，但被蔔辛從腋下鉆了過去。

“我必須要和你分手。”

聽到這種話，衛嵐抿起唇，看起來開始生氣了，表情也變得很是冷峻：“為什麽？”

蔔辛還是挺怕他這樣子的，只能一個臉笑得兩個大，硬著頭皮繼續說：“我不是隨隨便便說這種話的，我確實好好考慮過了……之前事情發生得很突然，但現在我卻有點迷糊了，所以我要和你分手。”

“你真的想和我分手？”衛嵐幾乎不敢相信，“你說過你是和我一樣的……”

蔔辛見他如此，胸腔便像是被清空了似的，空蕩蕩地好像把所有的感情都傾倒到了不知名的角落，蔔辛已經找不到自己了，但越是這種時刻，他的話語反而越發地流暢：“其實當時我的終端壞了，所以沒有收到你的消息，媽問我的時候，我只想著怎麽應和她，沒想到你會喜歡我。”

這一次，衛嵐懸在半空的手漸漸落在被面上，他沈默了許久。

知道終有此一役，蔔辛也默不作聲，道歉或者是解釋都是不必要的，他就沒想過讓衛嵐心無芥蒂。

像是硬扯出來的一般，衛嵐笑得很難看：“……那你喜歡過我嗎？”

“我不知道。”蔔辛錯開眼神，“自從相遇之後，我們從來沒有分開過。我確實很喜歡你，但我並不清楚自己的感情是否真的與你相同。”考慮著更合適的措辭，蔔辛試圖在盡可能簡短的話語裏掩蓋真心，“所以我希望你可以給我一段時間想想。”

又是一陣充盈著窒息感的沈默。

“要多久？”衛嵐低聲道，蔔辛能看到他的咀嚼肌在輕微地抽動，“你需要多久可以給我答案？”

沒想到衛嵐會這麽快就直接問出這個問題，蔔辛將準備好的答案吐出了喉嚨：“給我三年。”

這其實是趙一給他的期限。

“雖然這麽說挺可惡……但如果三年過去我沒有給你任何答覆，你就繼續向前走吧。”

他得給衛嵐規定一個結束的期限。

在這之前，蔔辛每次醒過來都會看到衛嵐守在自己身邊，周圍的人也向他透漏了衛嵐在他昏迷期間的狀態。這次蔔辛有了靈魂出竅的經歷，親眼看見了衛嵐不吃不喝地陪著自己三天三夜，衛嵐的樣子就像是……蔔辛若是不醒來，衛嵐就會永遠等下去。

如果他真的死了呢？

葬禮是一種儀式，是活著的人為了去世的人舉行的儀式，它不僅僅為了紀念去世的人，還為了讓活著的人與去世者好好告別，讓葬禮的參加者從心裏真正地接受離別，既不放任自己沈浸在過去，也不讓時間停滯不前。

蔔辛也參加過數場葬禮，他見過參與者的各種姿態，痛哭，睖睜，破口大罵，安靜。他知道這個儀式的意義。

他一直覺得，生命的交接並非發生在出生那一刻，而是發生每一場葬禮中。即使悲傷難過，活著的人也還是可以繼續走下去，拿著從先行一步的人們那裏接過的希冀、愛和祝福，與不同的人相遇，經歷不同的事件，不知不覺地改變著手中寶物的形狀和顏色，直到將這一切交給另一些人的那一天。

其實蔔辛還挺向往自己的葬禮，但很可惜，他沒辦法參與自己的葬禮。而且，因為衛嵐，他現在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相信葬禮這個儀式。

只是葬禮還不夠，遠遠不夠，衛嵐看著他的眼神裏寫滿了感情，那有時甚至讓他有些害怕，衛嵐的感情太過濃烈，而衛嵐對待他又太過在乎，平時他的身體只是有些意外的小情況，衛嵐都會緊張到上火的地步。

所以，就這樣僅僅是舉辦一場葬禮，衛嵐真的能和他好好地道別嗎？

蔔辛曾參加過一個遠房的小舅舅的葬禮，在葬禮上，他看見了一個格外安靜又平和的年輕女子，蔔辛的媽向蔔辛介紹了這個女子，她是小舅媽，她的樣子不像是在主持葬禮，對著一個接一個的客人，她都詳細地安排好。在葬禮的最後，小舅媽還露出了溫婉的笑容，就像完成了什麽然後徹底放心了一樣。

後來，過年時親戚聚集到一起，蔔辛聽到別人說，小舅媽去世了，就在葬禮後一天，她在小舅舅的墓前自殺。

蔔辛怕衛嵐會成為第二個小舅媽。

所以他得給衛嵐一個期限，這是兩個人的約定，如果衛嵐真的打算做些什麽，也要先想想這個約定。

趙一告訴蔔辛，他最多可以再撐三年，這是一個緩沖期，他要讓衛嵐漸漸習慣沒有蔔辛這個人的生活，衛嵐會以為他們兩人沒在一起只是因為沒有兩情相悅，一切都只是緣分不到而已，生活還可以繼續，喜歡的人也可以換，有關蔔辛的故事就到此為止，以有點遺憾的結局作結尾，但故事裏除了蔔辛外，再沒有誰會因為結局而停住向前走的腳步。

但真的是三年嗎？

趙一真的從未說過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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